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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5-22
周学农
通识联播
Vol.214
博雅GE
微访谈周学农:以开放的姿态理解佛教本文是通识联播独家栏目“博雅GE微访谈”对本期嘉宾北京大学哲学系(宗教学系)周学农老师的访谈稿。周老师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国佛教史,本学期开设通识核心课程《坛经》。访谈中,周老师多次提到通识教育的开放性——不仅对学习者的多样性开放,也对不同的知识领域开放。那么,这一开放的态度体现在他的教学设计与对佛教和生活关系的看法上是什么样的?他又如何看待佛教在当今中国的位置与发展情况?就让我们跟随小编,一起走近周老师,走近佛教。大家对通识教育理解的角度多种多样,有人会强调基础性和贯通性的部分,有人会注重素质教育和人格养成方面,有引入西方教育的成规,也有讲中国文化的传统,还会把它与专业教育对比起来谈。都有其成立的道理。这方面我并没有特别的看法,只是希望注意到一个问题,现在大学教育中,同学们获得知识和观念的渠道是多样化的,通识课程非常重要,但不应该被理解成某种带有精英化色彩的特殊教育。另外,有人把通识教育定位在大学低年级阶段,而实际上现在是各年级完全打通的。如何让同学们了解各种学科的基本内容和研究方法,对于建立完整的知识结构,也是非常重要的。
Q:周老师,请问您是如何根据通识教育的理念来设计《坛经》这门课程的?
这门课主要从经典阅读的角度展开。最初设计的时候,曾经与系里的老师和助教同学多次讨论,应该采取什么样的形式会比较好。
事实上,我对这个课程寄予了很多的期望。概括起来,就是想带领同学们做四件事情:阅读一部经典,理解一种文化,接触一个学科,思考一些问题。其中我特别强调的是第四点。可以说,经典的阅读、背景知识的了解都要服务于最后问题的讨论。通过讲解、分析、发言、提问和答辩这些环节,让不同专业、不同背景、不同年级的同学,根据一个基础的文本,围绕一些共同的话题,相对集中地进行分析和讨论,从而达到对文化问题较为深入的理解。同时,培养阅读理解的能力,分析思考的能力,表达、倾听和交流的能力。最后,还希望大家建立自我反思的能力,对于思考的过程也有某种程度的自觉。图为敦煌写本《坛经》局部
Q:周老师,通识课程既要保证专业水平,但面对的又是非专业的学生,您如何平衡两者的关系?您希望选课的学生如何学习这门课程?
首先,从总体上来说,不同专业背景对于同学们理解课程内容的影响,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大。他们对某些问题的熟悉程度,所处专业对他们理解、思考某些问题所带来的方便或者局限,几乎是相同或者相似的。有时候,基于个体性因素,所谓非专业的同学反而表现出更加独特的思考角度和理解能力。
第二,在课堂上有背景的差异是一件好事情。有效的交流不是通过取消或者无视差异性建立起来的。我会要求同学们尝试意识到自己以及别人的特殊性,并把它们带入到讨论当中来。事实上,对于每个参与者来讲,要面对那么多不同专业的同学,理解别人的想法,用大家能够听懂的语言来明白地表达自己,并且回应他人的提问,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练习。
每个人对课程的理解和期待是不一样的,大家都在努力尝试和学习。我最希望的,是同学们能够更深入地参与到课堂进程中来,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交流思想的平台。参与的程度越高,课程的质量也就越高。
Q:周老师,佛教有许许多多的经典,您能说一说为什么选择《坛经》来开设这门课程吗?是因为《坛经》是一本中国本土产生的佛教经典吗?佛教经典种类繁多,特点各别。哪怕要挑出五、六本代表性的经典,都会得到不同的名单。这门课程选择《坛经》作为基础材料,主要是因为,第一,对于中国佛教来说,《坛经》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它能够让我们比较方便、比较具体地了解佛教的某些理论结构和思维特点,尤其是在中国文化的背景下去观察和分析。第二,在现实生活中,《坛经》也是流传比较广、影响比较大,人们容易接触到的一种。说到中国传统文化受佛教的影响,往往会提到禅宗,提到禅宗,就会谈到《坛经》。另外,其中涉及到的问题也比较全面,具有一定的开放性。所以,对于经典阅读来说,这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
图为位于广州六榕寺的 《坛经》作者、慧能祖师坐像
Q:周老师,一般印象里都会认为佛教是一门比较“平和”的宗教,但在禅宗中却有慧可“断臂求法”之类似乎有些血腥的故事,那么应该如何理解这两者之间的差异呢?对于有些人来说,这也可能是一个感人的求法故事呢,它非常形象地表明了虔诚信仰的态度。
一般来讲,各种宗教在其本身的立场上,会有不同的信仰模式和理论特色,而我们也会对它们产生不同的印象。从其本身的立场来看,很难讲哪一种宗教是不平和的。但是从现实中去观察,我们又确实会在比较中产生不同的印象。有些让我们觉得比较宽容,有些就比较有压迫感。
印象的产生和其本身的主张之间是有距离的,我们要意识到这个差别。印象会被某种程度地强化,制造出看待这种宗教的特殊眼光,反过来影响你对它的理解和判断。比如我们从某种印象出发,认为它“应该”如何。实际上发生的情况,往往与我们认为“应该”的不一样。甚至我们认为“应该”的,与它自己认为“应该”的也不太一样。所以,每一种宗教都有自己的仪式、信仰和理论上的说法,也有现实中的各种表现。如果要理解其中内容的话,很重要的一个方法,就是尝试从它本身出发,而不是从表面上的印象出发。Q:周老师,我们在谈到佛教的时候经常会提到“缘”,您觉得您研究佛教是“缘”的结果吗?您是如何走上佛教研究的道路的呢?
我是八十年代来北大读宗教学的。当时的招生目录中,有两个专业对于我们中学生来说非常难以理解,一个是宗教学,一个是考古学。不过,宗教学专业放在哲学系里面招生,感觉更有文化气息一些。通过不断学习,从刚开始的完全不了解,到逐渐知道,主动选择。这也可以算是“缘”吧。
Q:周老师,您觉得学习佛教和您的平时生活之间有联系吗?或者说,研究佛教会对您的生活产生一些指引作用吗?
简单来说,每个人的自我定位是多层面的。研究工作的内容,对其社会性价值的理解,乃至与个人生活的关系,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有时候,甚至仅仅是作为研究者,也会遇到很有意思的局面。比如,我们经常会被问到信不信教的问题。如果信,就有可能被认为失去客观性。如果不信,就有可能被认为不得要领。如果既信又不信,就变成了自相矛盾。有些人会将研究工作与个人生活做明确的分割,有些人则强调要密切地联系起来。至于我自己,基本上采取一种相对开放的态度。
图为采访过程中
Q:周老师,佛教这种信仰和思想形态,在今天中国日常生活和思想论争中的位置是什么?
这是一个与时代性和社会性密切相关的问题。放在三、四十年前,同样的问题会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如果当时宗教问题还带有相当敏感性和陌生性的话,那么现在的社会环境已经从整体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与宗教相关的现象越来越常见,而且也逐渐展现出非常多样化的形态。在有些人看来,宗教信仰甚至可以作为某种现实问题的解决方案。
我想,如果要考虑这种问题,就应该注意到时代的变化和社会的背景。不同身份、不同立场、不同倾向的人,在谈论相同或者相似话题的时候,是有很大差别的。我们需要多一些的思考和辨别。与其抽象地谈论宗教的社会功能和作用,不如也适当地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本身,它被提出来或者被这样讨论意味着什么。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包括它本身在内。
Q:周老师,近年来的不少研究表明,佛教在今天的中国大陆似乎有逐渐式微的趋势,尤其是在中国农村,而反而是在港澳台和海外华人中仍然盛行。那么,应该如何理解佛教在港澳台和海外华人中的巨大影响力?又该如何理解佛教在中国大陆近年来的发展情况呢?
从整体上说,中国大陆的佛教现在还是处于一个恢复期。佛教在中国的发展经历了不同阶段,近代以来曾经与传统文化一起受到很大的冲击。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有人尝试适应时代的变革,探索新的道路,来复兴传统佛教。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现象,听到的很多说法,其实都是一百多年以来所形成的某种新形态。
式微的说法,可能多少还是与比较的立场有关。与其他的宗教相比,与其他地区相比,从信徒发展的规模,活动场所建立或者恢复的数量,宗教团体的活跃程度等等这些方面来做比较。总体上看,佛教是在恢复,但是不同地区、阶层、形态之间,情况多少不同。至于港澳台和海外,历史背景和现实环境又不太一样。比如有些人就会强调传统的延续性、社会的开放度、宗教的多元化等等因素,不是简单的区域性差别。总的来说,现在社会上对于各种宗教现象的宽容度明显增加了,随着宗教活动日益活跃,围绕宗教问题的各种思考和争论,也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这些都是社会发展过程中所展现出来的必然现象。